顾云芜对顾云笙自然是没有恨的——顾云笙是海上顾曲生族谱上的名字。非但没有恨，甚至于有着一种隐秘的，不足为外人道的痴心的爱。

他看着周祉辰出面担保作证，声称他们兄弟友爱，忽然大笑起来，重复着“兄弟友爱”四个字。他的长发在进入捕房暂时羁押时被人无情剃去，如今顶着青剌剌的头皮笑起来就显得阴沉可怖，而在座听审之人争看他的一双小脚，几至于忽略了这张许多年不见天日的脸。

听审席上的华洋陪审员骚动起来，有人为顾云芜影下相片，将那一张绝不似华人的面孔记录在案。

法官席上的意国人会审官也戴上了眼镜，盯着顾云芜那张脸和他的小脚，如当日在圣路易斯万国博览会时观看作为展品出现的有着四英寸小脚的中国女人，那中国女人现今顶着一张欧式面孔出现，女人变成了男人，抑或是雌雄莫辨的。

周祉辰也是第一次看清顾云芜的脸，这张脸意味着这场纯粹华人的刑事案件或许要改变性质，会审公廨中戴着礼帽着西装的洋人领事纷纷起身离场，一场官司瞬间变成闹剧，庭审也只好中断，没有判决。

……

顾云笙十四岁时，日日夜夜在佛堂求签，求家中那个被从上海花烟间带回来的野女人肚里的孩子是个女儿，不会一生下来就与他争夺家产，而在顾老爷已有一子的情况下，女儿也不会遭遇一出生就被溺死在粪桶中的命运，生一个女儿，是绝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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